我的名字叫做夏司，是一名高三学生。
准确地说，应该是一名正在准备重考的落榜生，因为还没有拿到高中毕业证书所以姑且还能自称是一名高中生。
到现在我也依然清晰地记得几个月前颤抖着点开查分网页时的情形。我颤抖着的右手尝试了好几次才勉强把鼠标挪到小小的查询键上，双腿像物理课上的打点计时器一样不断颤动，大腿以下的肌群几乎都失去了知觉。
当点开网页看到和预期相去甚远的成绩时，我感觉一切似乎都停止了，失落，解放混杂在一阵脱力感中一并涌上来。
几乎崩溃，万念俱灰的我在不知所措了整整一个夏天之后最终做好了从头来过的觉悟。
所谓觉悟，就是在漆黑的荒野上开辟出一条理当前进的道路。
就靠着这样安慰自己，我已经度过了两个月的复读生活了。
高中的同学大多各奔东西，灰头土脸的我也没有去询问他们的去向，即使偶尔有人来关心我的将来也会被我含糊地糊弄过去。
过去几年我基本上算是一个比较孤僻的人，称得上是朋友的也就那么聊聊数人，正因为是这样所以才更不想被曾经的同学看到，于是我刻意选了一所不仅远离原来的高中而且比较偏僻的学校复读，并在那所学校附近租了一间不大不小的房子。
原本以为从市中心仓皇出逃到类似城乡结合部的地方就不会尴尬地遇上旧识然后被拉住询问考上了哪里的学校之类的事情。
可有些孽缘是想斩也斩不断的。
“早啊，司！”
我指的就是这个。
“早。”
我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回头便看到一大早就元气满满的双马尾少女，就算是过了两个月了我还是想吐槽她完全不像是来复读的人。
少女的名字叫秦歌扬，从初中开始就和我同班的女孩，虽然无论怎么看都应该归到美少女的范畴里，但很可惜是个笨蛋。当两个月前开学看到她的时候我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
“司你的作业做完了吗？到了教室借我看看！”
“所以说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印象里两个月来这个问题我已经问过不止一次了。
“复读啊。”
她毫不犹豫地回答了。
“你这个笨蛋无论考几次都不会考的上的吧！”
她有些不满似的鼓起了嘴，鼓起的脸颊总有让我想戳的冲动。
“戳。”
“干嘛啊，就许你复读不许我重考吗？”
说到底复读和重考在不少人看来只不过是再挣扎一次而已，恐怕大多数嚷嚷着因为失误而葬送第一次考试的家伙也会在第二年哑口无言地选择去专科或者直接就业。
“切...”
我和她之间完全没什么营养的对话一直持续到教室，虽然嘴上不说，我还是很庆幸歌扬能和我在一个班，毕竟她是我为数不多的友人，而且除了她，我就真的想不出在教室里还有其他能说得上话的对象了。
“明天是周六了吧，司我们出去玩吧。”
“你太闲了吧，再说明天晚上我还有补习要上。”
我边放下包边没好气地回她。
“司你那么认真会活不久的啦！”
“要你管。”
坐在我前面的歌扬也放下了包，包里连一本书都没有。
“唉...”
“司，叹气的话幸福会溜走的哦。”
笨蛋也有笨蛋的好处啊。
我从包里拿出第一堂课要用的书，接着把后面的课要用的课本塞进抽屉里。
“唉？”
原本一直是空荡荡的抽屉里已经有客人先入为主了，我把它抽出来，是一本淡蓝色封皮的笔记本。
“...嗯...这是谁的？”
“什么什么？”
嗅到事件的歌扬迅速将头扭过来。
“不知道是谁把笔记本忘在了我抽屉里。”
“有写名字吗？”
“我看看。”
我打开笔记本，能闻到淡淡的香味，稍微有些圆圆的字体跃然纸上，但四处都没有找到主人的名字。
“应该是女生的吧。”
伸长了脖子的歌扬说。
“嗯，想象不出有哪个男生能写出这样的字或者会用这样的笔记本，可谁会把笔记本丢在我抽屉里？”
“啊！是晚上的人吧！”
“唉？”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吸血鬼啊，是那些吸血鬼啊。”
歌扬压低了声音。
自从三年前吸血鬼正式成为了社会成员后，因为他们中的绝大部分没办法在白天出来工作学习，所以吸血鬼们通常会在晚上工作或者念书，而各种企业和学校也为吸血鬼提供了夜晚的岗位和课程。也就是说，这间教室白天是由我们使用的，而晚上则是由吸血鬼们使用。
“吸血鬼也要复读吗？”
“笨蛋...他们上的肯定不是复读班啦！”
“对哦...”
因为这里基本上聚集的都是重考生，所以潜意识里也将晚上的家伙们归到同一类里去了。
“那歌扬，你说这个应该怎么办？”
“放着不管不就行了，她晚上也会来拿走的吧。”
“说的也是。”
“你要看看上面写了什么吗？”
“哈？我说你...”
话音未落，第一堂课的铃声就响了。
补习班的老师大多都是这样，他们不会提前抵达，也不会延迟离开的脚步。不难理解，每一分时间和相应的薪酬之间都是划着等号的。他们更接近于主观地为报酬工作，像高中老师那样喋喋不休的授课几乎是不存在的。
看看课堂上的氛围就知道了，授课老师几乎不会在课堂上提问，也不会重复相同的内容，而相应的，学生中有认真听课的，也有蒙头大睡的。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抱是着一样的信念才选择来复读的，尽管也有不少人像我一样是为了被暴揍后打出一发漂亮的再见全垒打才来的，但被父母逼着来复读的人似乎也不在少数。甚至也有不少人刚开始复读生活没多久就放弃了，我清晰地记得身前那几张空位上原来是有人的。
一般而言，我是属于认真听课的那一边，不过今天我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注意力完全被抽屉里的笔记本吸引过去了，如果是普通人类的笔记本的话，我应该转眼就会忘到脑后了。
过去几年我也曾见过不少吸血鬼，其中也有几个私交不错的家伙。比如高中时校外补习课的历史老师，我虽然总是抱怨课在晚上，但还是会好好地去上。这位吸血鬼教授好像是活了很久了，历史课本上教的东西经她讲似乎都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事件，所以比起学校里空洞地泛泛而谈的老师，还是听他讲课更有意思。
还有就是在线上游戏中认识的朋友，本名和游戏id一样都是凯，在游戏中聊天时他告诉我他是吸血鬼我还满不在乎地以为他是在开玩笑，直到亲眼见到他才得知他所言非虚。而且我也没想到吸血鬼里也有钟爱游戏漫画和美少女的家伙在。
总而言之我对吸血鬼还是抱着一定的兴趣的，所以稍微有点想知道笔记本的主人是怎么样的人。
抱歉了。
同时向讲台上的老师和笔记本的主人道歉，禁不住诱惑的我悄悄翻开了笔记本。
我很喜欢笔记本上字体，圆圆的，好像稍不留神它们就会从纸上滚出去一样。
笔记本里没有记什么重要的内容，大多都是数学物理的公式，其中还稍稍插着几张俏皮的插画，令人止不住微笑起来。
从公式来看，应该也是高中需要学习的内容，大概是比我低一届的样子。笔记本的最后还记着一些人类社会的常识，关于这部分我也听我的吸血鬼哥们提起过，据他说这是他们的必修课，虽然他常常吐槽对于早就融入人类社会的他来说这些是多余的，但毕竟不是所有的夜间族都拥有和他相仿的人类社会经验，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社会问题，类似的课程还是相当有必要的。
我终于合上笔记本，仿佛是完成了一件大事一样长出了一口气，墙壁上的时钟显示快要下课了。
把笔记本放回抽屉里。
上午的课一共有两节，托陌生的笔记本的福，今天上午的课完全没有听进去，我花了几分钟反省了一下，同时决定延长今天晚上复习的时间。
“司，走啦，吃饭去啦！”
“哦，好。”
和一群刚下课就瘫倒在课桌上的人不同，笨蛋不论何时都是精神满满的。
真好。
稍微有点羡慕。
走出教室呼吸着截然不同的鲜活空气，感觉整个人再次活过来了。
“司，你有看那本笔记本吗？”
“没有。”
“唉？我还以为司会偷看的。”
嗯，没错，你猜对了。
“好想被吸血鬼咬一口看看哦。”
歌扬冷不丁地说出有点可怕的话。
“被吸血鬼咬了也治不好你笨蛋的病的。”
“笨蛋，都是因为你啦，你老是笨蛋笨蛋的，本来不是笨蛋的也被你说成笨蛋了。”
“你看你自己不还是满口笨蛋笨蛋的。”
“还不都是你的错。”
少女像临死前的蝉一样聒噪着。
而我就像被丢在甲板上的鮟鱇鱼一样半张着嘴听着她胡言乱语。
吃完饭回到教室还有一会儿宝贵的午休时间，教室里的窗帘被拉了起来，微暗的视野令人感到很舒适，不少同班同学正趴在桌子上小睡。
劳逸结合也是很重要的。
我把关了一上午的手机打开，新的信息迫不及待地显示在屏幕上。
凯：哟，复读怎么样了？
我：还好。
简短地回了两个字，凯的回信也迅速发了过来。
凯：你不在，我们这赛季排名掉了不少啊。
我：我也很绝望啊。
凯：周末什么的上线玩一会儿也是可以的吧。
我：我周末晚上还有补习，况且我租的房间里也没有电脑。
凯：司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有点跳跃性的结论让我微微有些吃惊。
我：怎么可能，女朋友什么的不存在的。
凯：也是。
我：倒是你，这个点你应该在睡觉才对吧。
凯：我在推一部很棒的黄油，不推完我是不会去睡觉的。
我：你才是认真过头了吧。
凯：这就是大学生活啊，你马上也可以享受到的。
我：你是在炫耀吗。
凯：没错。
我：混蛋，不聊了，我快上课了。
凯：ok
上课铃又再次响了起来，身前的歌扬还在呼呼大睡。
......
“戳。”
“呜哇。”
睡梦中的歌扬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跳起来。
“干嘛啊。”
“别睡了，都放学了。”
“啊，是吗，哈哈哈...”
“走啦，我不等你了哦。”
“别别别，马上，我马上好。”
歌扬随意抓了几本书丢进包里就跟着我准备离开。
我看了抽屉里的笔记本一眼。
算了，星期一早上就应该不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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